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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探讨犹太教、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三大一神论宗教的共同源头与深层分歧,试图理解它们在神学、人性论和救赎观上的根本差异,并反思当代宗教暴力背后的真实成因。
一、概念界定:何谓"亚伯拉罕诸教"
亚伯拉罕诸教(Abrahamic religions)并非指单一宗教,而是一个学术分类概念,用来描述那些追溯到圣经人物亚伯拉罕(Abraham / إبراهيم / אַבְרָהָם)的一神论宗教传统。它们共享同一个精神源头,却在历史进程中演化出截然不同的神学体系。
1.1 三条分流的河
最古老的是犹太教,约在公元前2000年起源。他们的核心经典是《塔纳赫》(Tanakh),即《希伯来圣经》,也就是基督教所称的"旧约"。
犹太人相信自己是亚伯拉罕通过以撒和雅各所立圣约的后裔:这是犹太教身份认同的核心。根据《希伯来圣经》记载,上帝与亚伯拉罕立约,应许他的后裔将成为伟大的民族并得到迦南地。这个圣约通过亚伯拉罕的儿子以撒,以及以撒的儿子雅各(后改名为"以色列")代代相传,犹太民族因此自称"以色列的子孙",认为自己是上帝特别拣选、与之建立永久契约关系的民族(上帝的选民)。
公元1世纪,基督教从犹太教分离出来,一群犹太人因相信拿撒勒人耶稣是预言中的弥赛亚(救世主),逐渐形成了独立的宗教群体。这个过程并非突然发生,而是在耶稣死后数十年间,随着早期信徒对耶稣神性的认定、向外邦人传教的扩展,以及与传统犹太教在律法、圣殿崇拜等问题上的分歧加深,最终导致两个宗教彻底分道扬镳。
基督徒尊崇亚伯拉罕为"信心之父",即是将亚伯拉罕视为信仰的典范和属灵祖先。这源于《新约》中使徒保罗的神学论述,他强调亚伯拉罕因信上帝而被称义(而非靠遵守律法),因此所有凭信心接受救恩的人——无论犹太人还是外邦人——都是亚伯拉罕属灵意义上的后裔。基督教的《新约》是在犹太教《希伯来圣经》(即基督教所称的《旧约》)基础上增加的27卷书,记载了耶稣的生平、使徒的教导和早期教会历史,构成了基督教独特的经典体系。
基督教后来分化为三大分支:
- 天主教:强调教皇作为基督在世代表的权威,拥有严格的教阶制度(从教皇到主教、神父的层级体系),注重圣礼传统和教会训导。
- 东正教:保留了早期教会的礼仪传统和神学,采用分散的牧首制(各地区教会相对独立,由牧首领导),强调教会传统和集体决策。
- 新教:16世纪宗教改革的产物,反对教皇权威和繁复的教阶制度,强调"因信称义"、圣经的最高权威,以及信徒个人与上帝之间的直接关系,无需神职人员作中介。
到了公元7世纪,先知穆罕默德在阿拉伯半岛创立了伊斯兰教(622年从麦加迁徙到麦地那,标志着伊斯兰历元年的开始)。信仰伊斯兰教的人,被称为穆斯林(Muslim),字面意思是"顺服者",即顺服真主(安拉)旨意的人。穆斯林尊称亚伯拉罕(易卜拉欣)为"真主的朋友"(Khalilullah),阿拉伯人自认为是亚伯拉罕长子以实玛利的后裔。《古兰经》是伊斯兰教的核心经典。
除了这三大主流,还有一些规模较小但同样源自亚伯拉罕传统的信仰,比如巴哈伊信仰、德鲁兹教和撒马利亚教。
二、共同的基因:三教的神学交集
尽管这三大宗教在教义、律法和仪式上存在巨大差异,它们依然共享一些核心要素。
首先,它们都坚持严格的一神论,信仰宇宙中只有一个独一、全能的造物主。犹太教称之为耶和华(YHWH),基督教称之为上帝或天主,伊斯兰教则称之为安拉或真主。有个有趣的语言学现象:阿拉伯语中的"Allah"一词也被阿拉伯基督徒使用,说明三教在阿拉伯文化语境中指称的是同一个神。在中国,穆斯林传统上称之为"胡大"或"呼达"(源自波斯语Khoda的音译),现代则更常用"真主"或"安拉"。
其次,三教都承认一系列共同的先知:亚当、诺亚、亚伯拉罕、摩西,以及耶稣(虽然对耶稣的地位认定存在根本分歧)。它们都相信上帝通过先知向人类颁布神圣经文。犹太教有《托拉》和《塔纳赫》,基督教在《旧约》基础上增加了《新约》,伊斯兰教则承认之前的经典都曾是真实启示,但认为《古兰经》是最终完整、未被篡改的神的话语。
第三,三教都强调伦理道德和末世论。它们都相信公义、慈善和道德规范的重要性,相信死后生命和最终审判。耶路撒冷这座古老的城市,对三教均具有核心的精神意义,是它们共同的圣地。
三、核心分歧:神学体系的根本断裂
3.1 耶稣的身份:最根本的神学分水岭
如果说三大宗教有一个最关键的分歧点,那就是对耶稣身份的认定。这个问题上的不同回答,构成了三条完全不同的神学道路。
犹太教的立场很明确:耶稣不是弥赛亚。他们认为耶稣只是一位历史人物或教师,真正的救世主尚未到来。犹太人依然在等待那位将带领他们回归圣地、重建圣殿的弥赛亚。
基督教的核心信仰则建立在一个完全相反的判断上:耶稣就是预言中的弥赛亚,他是上帝之子,是圣父、圣子、圣灵三位一体中的第二位。通过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死亡和复活,人类获得了救赎的可能。这个信念是整个基督教神学大厦的基石。
伊斯兰教的立场则更加微妙。穆斯林承认耶稣(在《古兰经》中称为"尔撒")是一位重要先知,承认他由童贞女玛利亚所生,但坚决否认他是神或神之子。伊斯兰教认为耶稣并没有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而是被真主升天了。基督教的三位一体教义在伊斯兰教看来是"以物配主"(Shirk),这是最严重的神学错误,因为它违背了一神论的纯洁性。
3.2 人性论:原罪说的连锁反应
对人性本质的不同判断,直接决定了救赎论的整个架构。这是一个更加根本的分歧,因为它涉及到"人类是否需要被救赎"这个前提性问题。
基督教的原罪说构成了一个严密的逻辑链条: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犯罪之后,罪性遗传给了全人类。每个人生来就有罪,无法靠自己得救。正因为如此,人类需要耶稣作为救赎者——他的死亡赎了人类的罪。只有信仰耶稣,人才能得救。这种人性观是悲观的,认为人性本恶,需要神的恩典才能拯救。
伊斯兰教的反驳则是釜底抽薪式的。穆斯林相信亚当确实犯了错,但真主已经宽恕了他。关键在于:罪不遗传。每个人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既然如此,人类就不需要一个"救世主"来代赎。人可以通过信仰、善行和真主的慈悯得救。在伊斯兰教的人性论中,人生来是纯洁的(Fitra),虽然会犯错但可以悔改。这是一种相对乐观的人性观。
这个颠覆的效果是深远的:伊斯兰教不仅否认了耶稣的神性,更否认了他使命的神学必要性。连"需要被救赎"这个前提都被取消了,耶稣的牺牲就失去了全部意义。这是比单纯的教义分歧更深刻的神学架构决裂。
犹太教在这个问题上更接近伊斯兰教的立场。虽然犹太教有"罪性倾向"(Yetzer Hara)的概念,但它不强调原罪,不认为罪会遗传。犹太人相信人可以通过悔改、遵守律法获得救赎,不需要一个代赎者。有趣的是,在人性论这个问题上,反而是基督教"特立独行",而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保持了某种相似性。
跨文化的意外共鸣:伊斯兰教的"人生来纯洁"(Fitra)与儒家孟子的"性本善"有着表面的相似。两者都认为善是人的本质或潜能,堕落是后天环境和选择导致的,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回归正道,都不需要外在的"救赎者"。但深层逻辑是不同的:儒家是人文主义的道德哲学,善来自人的天性本身(四端),没有神的概念,关注此世的人伦秩序;而伊斯兰教的人性论建立在神学框架内,人是真主的造物,善需要通过顺服真主实现,最终目标是来世的天堂。这个对比提示我们:对人性的乐观或悲观判断,反映了文化对"改变现状的主体责任"的分配方式。中国文化和伊斯兰文化在这一点上都更强调人的能动性,只是一个是世俗的,一个是宗教的。
3.3 救赎观:三条通往拯救的道路
既然对人性的判断不同,通往拯救的道路自然也就不同。
犹太教强调遵守托拉(律法)613条诫命、行善和悔改。犹太人关注的重点是此世的公义和社会秩序,弥赛亚时代尚未到来。这是一条通过律法实践的救赎之路。
基督教的核心是因信称义(新教特别强调这一点,天主教则强调信心加善行)。基督徒认为人无法靠自己得救,必须依赖神的恩典。救赎的重点在于来世的永生和进入天国。这是一条通过信仰的救赎之路。
伊斯兰教则寻求一种平衡:信仰真主、履行五功(念功、礼功、课功、斋功、朝功)、行善,再加上真主的慈悯。伊斯兰教既强调人的主体责任,也承认真主的最终决定权。救赎的重点同样是来世,即天堂和火狱的分别。Islam这个词本身的意思就是"顺服",强调对真主绝对的顺服。
3.4 经典的权威性:谁拥有最终真理?
三大宗教对彼此经典的态度,也反映了它们之间的张力。
犹太教只承认《希伯来圣经》。基督教则在《旧约》基础上增加了《新约》,认为耶稣"成全"了律法。伊斯兰教的立场最为复杂:它承认之前的经典(《托拉》《福音书》等)都曾是真实的神的启示,但认为这些经典在传承过程中被人为篡改了。因此,《古兰经》是最终、完整、未被篡改的启示。穆罕默德是"封印的先知",意味着他之后不再有先知,宗教启示就此完结。伊斯兰教的自我定位是:对前两个宗教的完善和修正。
犹太教只承认《希伯来圣经》。基督教则在《旧约》基础上增加了《新约》,认为耶稣"成全"了律法。伊斯兰教的立场最为复杂:它承认之前的经典(《托拉》《福音书》等)都曾是真实的神的启示,但认为这些经典在传承过程中被人为篡改了。因此,《古兰经》是最终、完整、未被篡改的启示。穆罕默德是"封印的先知",意味着他之后不再有先知,宗教启示就此完结。伊斯兰教的自我定位是:对前两个宗教的完善和修正。
3.5 身份认同:血统还是信仰?
三大宗教在"谁能成为上帝的子民"这个问题上,体现了截然不同的身份建构逻辑。这个分歧不仅关乎神学理论,更直接影响了各自的传教策略、群体边界和历史命运。
犹太教:血统是圣约的载体
犹太教的身份认同建立在一个清晰的血统逻辑上:圣约通过血脉传承。上帝与亚伯拉罕立约,这个约通过亚伯拉罕→以撒→雅各(以色列)的血统链条代代相传。犹太民族因此自称"以色列的子孙",认为自己是"上帝的选民"——这个身份基于出生,而非选择。
虽然犹太教理论上允许皈依(Conversion),但过程极其严格,且皈依者在社群中的地位往往与生来的犹太人存在微妙差异。传统上,犹太人身份通过母系血统判定(母亲是犹太人,子女就是犹太人)。这种强调血统的模式,使得犹太教成为一个民族-宗教共同体,几乎不进行主动传教。
基督教:属灵继承打破血统壁垒
基督教的革命性恰恰在于对这一血统逻辑的颠覆。使徒保罗明确宣称:"因信称义"取代了血统继承。无论犹太人还是外邦人,只要凭信心接受耶稣基督,就是亚伯拉罕"属灵意义上的后裔"。
这个神学突破具有深远的历史后果。基督教从一个犹太教内部的小教派,迅速发展成跨越种族、文化、地理的世界性宗教。它的传教动力正是源于这一普世主义:救恩向所有人开放,不问出身。割礼(犹太教的血统标志)被废除,洗礼(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仪式)取而代之。
伊斯兰教:乌玛超越部落
伊斯兰教虽然承认阿拉伯人是"亚伯拉罕长子以实玛利的后裔",但这更多是一种历史叙事,而非宗教身份的决定性因素。穆罕默德明确提出了乌玛(Ummah,穆斯林社群)的概念,它超越了阿拉伯半岛传统的部落血缘纽带。
清真言"万物非主,唯有真主;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"中,没有任何对血统、种族、民族的要求。任何人,无论出身,只要念诵清真言、履行五功,就是穆斯林。这使得伊斯兰教具有强大的扩张性——从阿拉伯半岛扩展到北非、中亚、东南亚,吸纳了波斯人、土耳其人、印度人、马来人等不同族群。
有趣的是,伊斯兰教保留了对"赛义德"(Sayyid,先知后裔)的尊重,但这种尊重是社会性的,而非神学上的特权。一个赛义德如果不信真主,照样进火狱;一个非阿拉伯的穆斯林如果虔诚,同样可以进天堂。《古兰经》明确说:"在真主看来,你们中最尊贵的是最敬畏的人"(49:13)。
三种模式的历史影响
这三种身份建构模式塑造了三个宗教的不同命运:
- 犹太教:血统封闭性保持了民族凝聚力和文化纯粹性,但也限制了人口规模。全球犹太人约1500万,主要通过自然增长而非皈依增长。
- 基督教:普世主义使其成为世界最大宗教(约24亿信徒),但也因缺乏统一的民族-文化核心而分裂成无数教派。
- 伊斯兰教:兼具开放性(任何人都可皈依)与强边界(乌玛认同),成为第二大宗教(约19亿信徒),在保持扩张性的同时维持了相对的教义一致性。
从神学角度看,这个分歧的根源依然指向前文讨论的人性论和救赎观:犹太教认为圣约通过血脉传承,因为以色列民族是上帝特别拣选的;基督教必须打破血统限制,因为救赎是给全人类的;伊斯兰教强调顺服真主,因为每个人生来纯洁(Fitra),都有回归正道的潜能。
四、关键人物:穆罕默德的特殊地位
4.1 最后的使者,但只是人
穆罕默德在伊斯兰教中的地位既至高无上,又有着微妙的神学界限。
他被称为"封印的先知"(Khatam an-Nabiyyin),是真主派遣的最后一位先知。他承认之前所有的先知——从亚当、诺亚、亚伯拉罕、摩西到耶稣,但他是终结者。他带来了最完整、最终的启示《古兰经》,在他之后,宗教发展就此"封闭"。
伊斯兰教最核心的信仰宣言——清真言(Shahada)是这样说的:"万物非主,唯有真主;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。"注意,穆罕默德的名字直接写入了信仰告白,这在宗教史上是极为罕见的。
然而,伊斯兰教坚决反对以物配主(Shirk)。穆罕默德只是人,会死亡、会犯错。他不能行神迹(《古兰经》本身被视为唯一神迹),不能被崇拜,不接受祈祷。《古兰经》明确说:"穆罕默德只是一个使者,在他之前许多使者确已逝去了"(3:144)。
这与耶稣在基督教中的地位形成鲜明对比:耶稣是神的一部分(三位一体),可以被崇拜;而穆罕默德只是传达者,绝不可崇拜。伊斯兰教认为基督教把耶稣神化是最大的错误,因此刻意避免重蹈覆辙。
4.2 实践中的极高崇敬
虽然理论上"不可崇拜",但实践中穆罕默德受到的尊崇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。
穆斯林提到他的名字时必须加上"愿主福安之"(صلى الله عليه وسلم),阿拉伯文书写中会用特殊符号标记。他的言行录(圣训 Hadith)是仅次于《古兰经》的权威,他的生活方式(逊奈 Sunnah)是所有穆斯林效仿的典范。从怎么饮食、睡眠、穿衣到如何治理国家,穆罕默德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了活的法律。
伊斯兰教法(Sharia)的来源有四个层次:首先是《古兰经》,其次是圣训(穆罕默德的言行),然后是公议(Ijma),最后是类比(Qiyas)。可以看到,穆罕默德的言行占据了仅次于神的启示的位置。
还有一个禁忌值得注意:不能绘制穆罕默德的形象。这是防止对人的崇拜取代对真主的崇拜的延伸措施。这条禁忌在逊尼派特别严格,什叶派相对宽松。2015年巴黎《查理周刊》因刊登穆罕默德漫画遭到袭击,就是这一禁忌的极端体现。
4.3 历史人物的多重身份
穆罕默德与其他宗教创始人的一个显著不同,在于他是有详细历史记载的人物,且集多重身份于一身。
他公元570年生于麦加,25岁时娶了富商寡妇赫蒂彻,40岁在希拉山洞获得第一次启示。622年,他从麦加迁徙到麦地那(这一年成为伊斯兰历的元年),630年征服麦加,632年逝世。在这短短的六十多年生命中,他不仅是宗教创立者和先知,还是军事统帅(指挥了多场战役)、政治领袖(建立了第一个伊斯兰国家)、立法者(制定了法律和社会规范)和法官(裁决纠纷)。
这与耶稣很不同。耶稣没有建立政权,没有军队,没有制定世俗法律。他的传道生涯只有三年左右,然后被钉上十字架。穆罕默德的多重身份使得伊斯兰教从一开始就带有政教合一的基因。
如果我们做一个比较,会发现不同宗教创始人的地位设定各有特点:穆罕默德是"最后的先知",神学上绝对不是神但实践上高度尊崇,同时扮演政治军事角色。耶稣是"神的儿子",被神化,但没有政治军事角色。摩西是先知,不被神化,是政治宗教领袖。释迦牟尼是"觉悟者",在部分教派中被神化,但没有政治角色。孔子是"圣人",不被神化(虽然被祭祀),也没有政治角色。
穆罕默德的地位可以这样概括:神学上,他绝对不是神,只是人;实践上,他地位仅次于真主,言行是终极权威;历史上,他既是先知又是征服者;象征上,他是完美人类的典范。这种"既要又要"的矛盾定位,既体现了伊斯兰教对一神论纯洁性的坚守,也反映了人类对具体、可感知的崇拜对象的需求。
五、基督教内部分歧:天主教与新教的分裂
在讨论亚伯拉罕诸教时,需要澄清一个常见误解:天主教其实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,而不是与基督教并列的独立宗教。
基督教有三大分支:天主教有教皇制和严格的教阶制度,承认七项圣事;东正教保留了分散的牧首制和传统礼仪;新教则是16世纪宗教改革的产物,强调个人信仰。
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分歧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。在教会权威问题上,天主教坚持教皇和严格的教阶制度,认为教皇在信仰问题上是"无误"的;新教则否认教皇权威,强调信徒可以直接与上帝建立关系,不需要中间人。在得救方式上,天主教认为需要信心加善行,而新教则强调因信称义(Sola Fide),认为仅凭信心就能得救。在圣礼数量上,天主教承认七项圣事(洗礼、坚振、圣体、告解、终傅、圣秩、婚配),新教通常只承认洗礼和圣餐两项。在圣母地位上,天主教高度敬拜圣母玛利亚和圣徒,称玛利亚为"天主之母";新教不赞成这种做法,认为只应敬拜上帝。
六、反思:宗教暴力的成因
6.1 媒体叙事与刻板印象
当代存在一种普遍印象:伊斯兰教"好战"。但这个印象是如何形成的?
西方主流媒体更容易报道涉及穆斯林的暴力事件,"穆斯林恐怖分子"成为了一个标签,但其他背景的暴力往往不会被冠以宗教标签。19亿穆斯林中的极少数极端分子的行为被过度放大。近几十年的一些特定事件——9/11及后续的"反恐战争"叙事、ISIS和基地组织的崛起、中东地区的持续冲突——都强化了这种印象。
更重要的是历史记忆的选择性。人们记住了中世纪的穆斯林军事扩张,却忘记了十字军东征、欧洲宗教战争、殖民战争等基督教国家主导的暴力历史。
6.2 历史真相:没有哪个宗教是干净的
如果我们回顾历史,会发现每个宗教都有暴力的血迹。
基督教历史上有十字军东征(1095-1291),有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,有三十年战争(导致约800万人死亡),有殖民扩张中的种族灭绝,还有二战中的参与(纳粹德国和法西斯意大利都是基督教国家)。
即使是被认为"和平"的佛教,在缅甸对罗兴亚人的迫害、斯里兰卡内战中的佛教民族主义、日本军国主义时期佛教对战争的配合等事件中,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。
印度教民族主义也导致了对穆斯林的大规模屠杀和宗教暴力。
6.3 当代伊斯兰暴力的地缘政治根源
当代中东的混乱有着深刻的地缘政治根源。中东的石油资源引发了大国博弈,巴以冲突持续发酵,冷战后的权力真空导致混乱,西方国家对伊拉克、阿富汗、利比亚的军事干预制造了更多动荡。
殖民遗产更是不可忽视的因素。一战后西方列强任意划分中东边界,扶植独裕政权,掠夺资源导致贫困和不满。极端主义的兴起需要土壤:政治压迫、经济困境、教育水平低、失业率高、外来干涉引发的民族主义反弹——这些才是真正的催化剂。
6.4 被忽视的事实
我们需要看到一些被忽视的事实。全球19亿穆斯林中,99.99%与暴力无关。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国家,马来西亚也有庞大的穆斯林人口,这些地方相对和平。在欧美,数百万穆斯林是守法公民。
更重要的是,穆斯林也是恐怖主义最大的受害者。ISIS杀害的穆斯林远超非穆斯林。阿富汗、伊拉克、叙利亚的平民伤亡,绝大多数是穆斯林。
从教义本身来看,"圣战"(Jihad)的原意是"奋斗",包括精神层面的自我完善。《古兰经》中也有"杀一人如杀众人,救一人如救众人"(5:32)这样的经文。绝大多数伊斯兰学者都谴责恐怖主义。
6.5 历史的教训
如果我们生活在十字军时代,可能会认为"基督教非常好战"。如果在二战期间,可能会认为"日本佛教很暴力"。
问题的核心不是某个宗教本质上更暴力。 当权力、资源、政治压迫与宗教身份结合时,当人们感到被侵犯、羞辱时,极端分子就会利用宗教来动员和正当化暴力。任何宗教都可能被操纵为暴力工具,也都可能成为和平力量。关键在于社会、政治、经济的具体语境。
七、结论:同源分流的神学实验
亚伯拉罕诸教是人类文明史上一次独特的神学实验:同一个源头,三种不同的发展路径。
它们共享着严格的一神论、先知传统、神圣启示、伦理关怀和末世论。但在关键问题上产生了深刻分歧:对耶稣身份的认定(普通人 vs. 神之子 vs. 先知),对人性的判断(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相对乐观 vs. 基督教的原罪悲观),对救赎方式的理解(律法 vs. 信心 vs. 顺服),以及对经典权威性的主张(各自都宣称拥有最终真理)。
在全球化时代,理解亚伯拉罕诸教的异同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。认识到三教的共同源头和价值观交集,可以成为对话的基础。理解神学分歧如何被政治化和工具化,有助于我们把握冲突的根源。而历史上确实存在过伊斯兰、基督教、犹太教和平共处的时期(比如安达卢西亚的"黄金时代"),这证明和平是可能的。
最终,宗教本身是中性的工具。它可以是凝聚力量、提供意义、激发道德的源泉;也可以是制造分裂、正当化暴力、维护特权的借口。关键在于人如何诠释和实践信仰。 在这个意义上,亚伯拉罕诸教的历史既是警示,也是希望。
参考资料
- 《塔纳赫》(Tanakh),希伯来圣经
- 《圣经·新约》(New Testament)
- 《古兰经》(Quran)
- 牟宗三:《中国哲学的特质》,关于儒家人性论的比较研究
- 伊斯兰教法(Sharia)体系研究相关文献
- 中东地缘政治与宗教冲突研究文献